今年軒月城的港口又是這般熱鬨,遠航的貨輪幾乎鋪滿了整片海域,西西方方的大木箱子整整齊齊的擺在空地上,青幫派出的管事雖然蠻橫,但手上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將地盤劃分的合情合理,倒也冇人敢鬨事。
在碼頭的一處角落,地上落滿了圓溜溜的甜瓜,幾個瘦弱的力夫正在忙不迭的運送到木板車上,然後由專人拉走。
忽然其中一人彷彿看到了什麼駭人的東西,手一抖,甜瓜“啪”的落在地上,滿是魚腥和汗臭的空氣中多了絲香甜的氣息。
其餘幾人並未太多理會,隻是將頭低的更低了,手腳也愈發的麻利。
下一刻,一道尖酸刻薄的聲音傳來。
“豬頭阿三,儂搞啥麼事?
不曉得這批甜瓜是周公館的大老爺要的!
儂要是做不好,下次就不要來了!”
“管事老爺,這裡趴著一個死人!!!”
隻見一個穿著藍色破爛製服的男人弓著身子,蜷縮在瓜框裡,他的身形看起來極其瘦削,衣服吊在身上鬆鬆垮垮,看上去就像是個小鬼兒身上掛著個幡,臉色一片慘白,甚至連半點呼吸都冇有。
“胡咧咧什麼!”
青幫管事揮舞著長鞭,臉色陰沉的走了過來,嘴裡不停的咒罵著,等他走近一看,發現還真有個死人,臉色顯然更黑了,握緊的拳頭髮出劈裡啪啦的骨裂聲。
“真他良的晦氣,死哪裡不好非要死在這,這批甜瓜不能要了,甘霖孃的,周公館的人過會兒就要來取瓜,出了這檔子事,老子該怎麼交代?”
其餘的幾名力工聞言頓時噤若寒蟬,忙不迭的低下腦袋,生怕著無妄之災牽連到自己身上。
咳咳咳~忽然那個原本早己死去的男人發出了輕輕的咳嗽聲,沉重而急促,彷彿要將肺中的空氣全部排出。
“他冇死!”
一名靠的近的力工瞧見了那人的胸膛有了起伏,就連臉色也紅潤了幾分。
管事一愣,冇死?
他早年可是在醫館當過學徒的,望聞問切的本領,雖然冇說學了個十成十,但皮毛還是有的,死人和活人的麵相他還能分不清?
可這人卻實實在在的活著!
管事上前一步抓住男人手腕,脈搏雖然微弱,但卻頑強的跳動著,不過怎麼這麼奇怪,隨即他又扒開嘴唇,隻見此人舌苔發紅,腫大,嘴角帶著些許濁唾涎沫。
這竟是一個肺癆鬼!
得到這個結論的管事身形瞬間爆退數米遠,原本陰沉的臉色早己消失不見,反而帶著一絲懼怕,要知道大部分的肺病可是會傳染的,而且無法根治,隻能通過一些手段進行緩和,剛纔的接觸實在是太冒失了。
許是印證管事的猜測,男人又開始劇烈的咳嗽,聲音如同鐘鳴,彷彿要把內臟都咳出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頂頭風。
這可是營州城上好的白玉甜瓜,被一個肺癆鬼給全毀了。
阿三、大吉,將這個傢夥蒙上袋子,丟到城外的亂葬崗!”
管事滿臉厭惡地捏著紗布,仔細擦拭著剛剛與之接觸過的左手,彷彿上麵沾染了什麼肮臟至極的東西一般。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眼前那幾個縮頭縮腦、戰戰兢兢的力夫,心中的怒火愈發旺盛,忍無可忍之下,終於冷冰冰地開口吩咐道。
阿三和大吉互相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懼和不安。
“肺癆鬼”這三個字猶如一記重錘狠狠敲在他們心頭,讓他們不禁渾身一顫。
誰都知道,染上這種絕症就意味著隻有死路一條,而且還要經曆漫長而又痛苦的折磨。
青幫管事懼怕被傳染,難道他們就不害怕嗎?
就在兩人猶豫不決、磨磨蹭蹭之際,一聲清脆悅耳、宛如黃鶯出穀般的女子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這位管事何必發怒?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如把這人交給小女子,我家有一千金良方,可治好肺病!”
管事一臉不耐煩地轉過頭去,心中暗自嘀咕:“到底是誰啊?
竟敢如此囂張!”
他瞪大眼睛,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夥。
然而,當他真正看清來人的麵容時,心中湧起的怒火卻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癡迷與陶醉。
隻見那人身材高挑,風姿綽約,一襲白衣如雪,宛如仙子下凡。
她的肌膚白皙如玉,細膩如絲,散發著淡淡的光澤;眉眼如畫,顧盼生輝,舉手投足間都透露出難以言表的氣質,一雙蛾眉落在眼角處便微微上挑,柔美中多了一份執著,修長的睫毛宛如蟬翼般伏在杏眼上,微微顫動著,如同琥珀般的眸子裡閃爍著神秘與魅力,烏亮的大眼流光溢彩,銀白色的麵紗將下半張臉牢牢的遮住,但並冇有破壞絲毫美感,反而如同一幅丹青古墨,令人心馳神望。
這人他認識,準確來說,這軒月城就冇有不認識她的!
“瀧煙大家,您……您怎麼來這裡了?”
管事將手中的鞭子丟到一旁,有些激動的搓著手掌,那張飽經風霜的蒼老麵龐此時多了一份侷促不安的紅潤,“我叫穀鐵雄,是青幫白虎堂口的一個管事,我們全家都喜歡你的戲,尤其是那曲《鳴鳳記》,那唱的過真叫一個絕!”
瀧菸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如春花綻放般的輕笑。
她身姿輕盈地向前邁了一小步,彷彿腳下生蓮一般,動作優雅而自然。
然後,她緩緩地彎下腰去,身體呈現出一個美麗的弧度,如同微風中的楊柳枝般婀娜多姿。
接著,她抬起右手放在胸前,輕聲說道:“多謝。”
這二字宛如天籟之音,婉轉悠揚,讓人不禁為之陶醉。
那管事雖說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數十年,經曆過無數的風風雨雨和生死考驗,他的一副心腸早己被磨練得如同鋼鐵一般堅硬冰冷,但此刻卻也不由自主地心頭一震。
“瀧煙大家,您簡首就是活菩薩轉世!
這個身患肺癆的可憐人能夠遇到您,真可謂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我立刻派人把他送往墨琴戲班!”
話音剛落,管事迅速轉過頭去,對著阿三和大吉大聲命令道:“你們倆,等會兒馬上把這個人安全地送達墨琴戲班!”
原本還略顯猶豫不決的兩人,此刻彷彿被注入了一股強大的動力,瞬間變得精神煥發、乾勁十足。
他們像打了興奮劑一樣,拚命地點著頭,態度異常積極,臉上哪還能看到一絲一毫的不情願呢?
瀧煙輕輕地伸出手,將那一縷被微風吹拂而起的青絲溫柔地理順,並優雅地捋到了晶瑩剔透的耳垂後麵。
她微微轉過身來,美眸含笑,目光流轉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與靈動,落在那個自始至終都緊跟在自己身後的人身上。
隻見她朱唇輕啟,開口說道:“周公子,我把這人帶走你冇有意見吧?”
原來與瀧煙大家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麵容俊秀、神情羞澀的青年男子,看上去約摸十**歲光景。
此人名為周武,乃周公館的二少爺。
雖然其名中帶有“武”字,但他卻對武學一竅不通,純粹就是個體質柔弱、不善打鬥的文人。
不過好在周武天資聰穎、勤奮好學,尤其熱衷於讀書習文,並在此領域有著頗高的造詣。
此外,填詞作曲亦是他生平最大的愛好之一。
此番周武登門造訪瀧煙大家,原是想為這位才貌雙全的女子譜寫一曲全新樂章。
然而就在兩人交談之際,心思細膩的周武敏銳地注意到瀧煙大家的嗓音似有不妥之處。
正當心中憂慮之時,一個念頭忽地閃過腦海:前段時間家中不是在青幫預訂了一批上等的白玉甜瓜嗎?
此瓜不僅口感鮮美、汁水豐盈,更具有極佳的解渴潤喉功效!
想到此處,周武當下便決定要將這些價值不菲的甜瓜當作禮物贈予瀧煙大家。
然而如此行事,難免會遭到父親的責備……可心憂佳人此刻的周武己然顧不上許多,毅然決然地選擇自作主張。
畢竟在他心目中,瀧煙大家的健康遠比任何事情都更為重要。
瀧煙自然明白周武心中所想,原本想要婉言回絕,但實在難以抵擋對方的盛情相邀,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準備挑選一些帶走。
然而,讓她萬萬冇有想到的是,剛剛抵達這裡便遭遇了這樣的事情。
儘管瀧煙生性善良純真,但身處亂世之中,難免會受到一些影響。
如果換做平常時候,麵對這種情況,她恐怕隻會選擇視而不見。
畢竟,無論是在天啟國內部,還是僅僅侷限於這座軒月城中,每天都有無辜之人慘遭殺害,以她一己之力又怎能全部顧及得到呢?
不過,當瀧煙留意到那個男人竟然能夠起死回生時,內心不禁湧起一股強烈的好奇心。
難道說這個人具備某種與眾不同的“才能”嗎?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瀧煙最終下定決心開口救下此人,說不定日後還能成為自己的一大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