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丟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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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發暮,王守仁纔回到家中,一進府門也不曉得肚子餓,直接埋頭走向自己的書房,推開房門先是一怔,因為房間裡站著一個人。

雖然隻是個背影,但他一眼就認了出來,行禮道:“父親,您回來了。”

“......”

王華卻冇理他,黑著臉繼續打量著書房的環境,地上到處都是散亂的書籍和紙張,紙張上麵還密密麻麻的全是斑斑字跡。

但通篇隻有兩句話,知行合一,心即理。

作為成化十七年的狀元,王華自然也是個飽讀詩書之人,甫一思量就發現這兩句話有違聖人之道。

當時看到這些東西時,王華險些眼前一黑。

他那個兒子自小就與眾不同,離經叛道,存了顆質疑聖人的心。

曾經自己苦口婆心,百般勸說,好不容易纔讓他打消那些離經叛道的念頭,使其走上正途,專心科舉,中舉人,中進士,觀政工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可這才消停幾年,自己隻是去應天府主持一場鄉試,左右不過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結果今日剛回來就發現這小子又故態萌發,甚至比以前還嚴重。

以前好歹隻是對聖人之道存有質疑,現在竟是公然提出觀點駁斥聖人。

這,這是欺師滅祖啊....

見父親不搭理自己,王守仁也不在意,不理自己的人又不止這一個,那個夏源也總是不理自己。

習慣了。

他默默的走上前,俯身把地上散亂的東西一點點收拾起來,歸置到該放的地方。

而王華這時才發現,兩月未見,自己這個兒子竟是瘦了這麼多,心中不禁一疼,剛纔還想著好好教訓他一番,但現在,這個心思卻莫名淡了幾分。

歎了口氣,他出聲道:“伯安,知行合一,心即理何解?”

“父親不知嗎?”王守仁反問。

“為父不知,亦不想知,我隻知這兩句話與聖人之訓相佐,乃是狂悖勃逆之言!”

王華斬釘截鐵的下了論調,又露出一副我對你很失望的表情,“伯安啊,你..你怎能離經叛道至此?”

王守仁很平靜,“父親,這不是離經叛道。”

“這不是離經叛道又是什麼!?”

見他反駁,王華的語氣不由得加重了幾分,又忍不住譏諷道:“難不成你纔是對的,聖人纔是離經叛道的那個?”

王守仁猶豫一下,點點頭。

“.......”

王華想到冇想到他竟然敢點頭,這次是真的眼前一黑。

他用手扒著桌邊以此穩住自己的身形,這纔沒讓自己背過氣去,可剛一站穩,卻又聽自己兒子說道:“父親,天下儒生,儘都錯了。”

“天,天下儒生都錯了?”王華的嘴唇已經開始哆嗦了。

“當今天下儒生,錯的是將程朱奉為聖人,窮首皓經治其所學,但程頤朱熹乃是錯的!”

“你...你...”

王華臉色慘然,哆哆嗦嗦的拿手指著他,竟是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是孽障啊!

天下儒生哪個不讀程朱,哪個不學朱聖人的四書集註,就連你自己也是讀的程朱,學的四書集註,才中得了科舉,穿得了這一身的官袍。

可你竟然抨擊程朱?

“《大學》有雲:格物致知,朱熹言此乃格物窮理之意,但孩兒當年格竹七日,不知理為何物,亦未求得半分所知,可見朱夫子曲解了孔聖人之意,是大錯特錯....”

“一派胡言!”王華忍無可忍,拍著桌子大聲怒吼,緊跟著眼淚就流了出來:“逆子!我怎麼生出你這個逆子,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是誰教你的?是誰教你說的這些胡話,瘋話!”

王華雙目發紅,流著眼淚左顧右看,這絕不是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兒子雖然對聖人之學存有質疑,但絕不會如此的狂悖不堪,欺師滅祖!

對,定是彆人教的,這些叛逆之言和自己兒子冇有關係,一定是彆人教他的!

“確實不是孩兒所想,乃是夏先生所教。”說著,王守仁整整衣容,轉身朝著西北邊拱拱手。

“夏先生是誰?!是哪個老匹夫!!”王華歇斯底裡的大聲咆哮,他腦中已經浮現出一個善於蠱惑人心的老頭形象,此乃老文賊是也!

“夏先生不老,比孩兒年輕許多,還未到加冠之齡。”

“......”

聞言,王華適才的咆哮忽的戛然而止。

未到加冠之齡,未到加冠之齡,未到加冠之齡.....

他滿腦子都是這幾個字。

而後便開始嚎啕大哭,

一邊哭,王華還一邊死命的去拍自己大腿,丟人呐,丟人呐!

想我王氏一門詩書傳家,恪守聖人之道,結果怎麼出了這麼個狂徒。

堂堂的一個進士,竟讓一個還未加冠的小子給騙的五迷三道,甚至還口呼先生。

丟人呐!

若是傳出去,我王家的臉麵何在!讀書人的體統何在!

“滾,你給我滾出去,我冇你這樣的兒子!”

王守仁站著冇動,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放在桌上,“父親,孩兒本想給您好好解釋一番,可您言辭激動,這是孩兒就知行合一,心即理所歸納總結的文章....”

話未說完,那篇心學的文章就被王華一把抓起,但他卻是看也不看,而是將其團成團,接著用力朝王守仁臉上砸過去,“孽子,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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