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兩人過激的反應,沈微遠視而不見,隻是身體微微前傾,依舊冷淡的眼神看著江有席,道:“說實話,你剛纔如果不下跪,爺還敬重你幾分。”
江有席愣愣的半躺在地上,胸口隱隱作痛,滿眼不可置信的看著高坐上的人,沈微遠卻隻是語氣微頓,接著道:“如果她破了相,你這張皮也不用要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卻由內而外的透出一股冷意,老太太嚇得又跌坐回了椅子上,支支吾吾的解釋:“二爺,有席他是無心的。”
沈微遠聞言,卻是直接打斷她的話:“他是無心還是有意爺管不著,人是他弄傷的他就脫不了乾係。”
沈微遠的音量不大,冰冷而沉穩,正正好能夠讓滿屋子的人都聽清,老太太的臉色越發慘白,她轉頭看向江文清,企圖讓江文清說兩句話求情,可江文清卻隻是默默地彆開了臉。
此時,一旁一直沉默的何大夫像是想到什麼,才忙上前,鞠了一禮,道:“二爺,林姑娘臉上的傷勢雖稍顯嚴重,但藥物尚可以醫治,重在姑娘身子本就孱弱,心悸受驚,需得靜養,否則日後容易落下夢魘的病根子。”
他說著,沈微遠原本冰冷的臉色帶上了些許怒意,他皺了皺眉,突然也想到了林墨婉從前就時常夢魘,驚醒後就渾身發抖,還時常頭疼,瞧著怪叫人心疼。
思及此,沈微遠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著地上掙紮著,久久起不了身的江有席。
江有席半躺在地上,保持著捂著胸口的姿勢,沈微遠看著他,臉色平靜的嚇人,卻莫名叫人心驚膽戰、背脊發寒,整間屋子都像是無端籠罩上了一層駭人的陰霾。
沈微遠注視他良久,淡淡開口:“聽清了嗎?需要爺再口述一遍嗎?”
江有席怔怔的看著他,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何大夫,當即明白了沈微遠的意思,立刻點頭如小雞啄米,又迅速搖頭,簡單明瞭的回答了沈微遠的兩個問題。
他從來冇見過這麼嚇人的沈微遠,講實在的,雖然沈微遠很早就威名在外,無人不對他忌憚,哪怕是如今的皇帝,也是要禮讓三分的程度。
但對江家,一方麵,江家願意巴結他,處處以禮相待,另一方麵,據說是他們上一輩的恩怨。
江文清曾經救過瀕臨死亡的沈家老侯爺,兩人也是因此結交,關係好的不得了,沈微遠這個人,對自己人還是很講情義的,因此哪怕是老侯爺不在了,沈微遠也從冇有說要斷絕和江家的來往,更是處處照拂江家。
在此之前,江家的人都不曾觸過他的逆鱗,他也從未對江家的人黑過臉,江家能在盛安橫著走,除開江文清自身的仕途成就,免不了有沈家這棵常青樹做靠山。
久而久之,對江有席而言,沈微遠似乎就成了他在盛安的保命符,有時候江文清的名頭不管用了,就報沈微遠的,隻要一報沈微遠的就冇人會不害怕。
而沈微遠整日裡忙的腳不沾地,哪兒有心思去過問江有席的那些破爛事,冇鬨到他跟前,他也從不過問。
畢竟是恩人之後,往日裡不管什麼事情,隻要不傷天害理,但凡是江有席親自求到他跟前的,他基本都會應。
所以這次,江有席以為,隻要故技重施,哪怕是江文清和公叔庭月不同意,也能從沈微遠手裡要到林墨婉,隻要沈微遠同意了,他們再反對也冇用。
可江有席萬冇想到,會是如今這樣的結果。
沈微遠卻不以為意,繼續冷眼道:“勞煩幾位走一趟,本侯冇什麼事,老太太身子不適就先回去休息便是,都不用作陪。”
聽他不再發難,老太太慘白的臉色才稍稍有所緩和,自也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他是來看林墨婉的和他們冇什麼關係。
兩人請了辭,留了丫頭嬤嬤在院子伺候,叫人將江有席扶起來帶走,幾人離開翡青院時,沈微遠低沉又沉穩的聲音再次響起:“江大人,替本侯向尊夫人問個好。”
此言一出,還未踏出房門的江文清渾身一顫,立在門口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轉頭,對上沈微遠冷冽又極具壓迫感的眼神,險些腿腳一軟冇站住。
饒是他自以為兩家關係再好,此刻也能清晰感覺到沈微遠這冰冷的語氣,可並不是他字麵上的意思。
恐怕他也早就從林墨婉或者玉枝口中知道了全過程,也知道是公叔庭月親手將林墨婉推出去的了。
思及此,想著剛纔江有席挨的那一腳,他渾身就直冒冷汗,心裡逐漸回過味兒來,明白從前的情意畢竟是從前的。
如今老侯爺不在了,沈家是沈微遠做主,他還願意幫襯江家是情分,若是往後斷了關係,憑他這幾年對江家生活上的照顧以及江文清在官場上的提拔,也不會落人口舌。
想到這裡,江文清隻覺得心頭猛的湧上一股無力和恐慌,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在忌憚沈微遠現在對公叔庭月的警告還是想著往後可能發生的事情而無能為力的害怕。
他腦子迅速飛轉,連忙彎腰點頭:“二爺息怒,是下官管教無方,回頭定然好好說到說到。”
他又見了禮,才恭敬的退出門去。
玉枝掀開隔斷內屋和前廳的珠簾,示意桃紅送何大夫出門,再跟上去將門合上,轉頭又進了內屋。
沈微遠坐在原處,沉默了半晌,再離開還是再進去看一眼之間選擇了後者。
他進屋時,林墨婉依舊坐在床上,玉枝跪坐在一旁細心的喂著她碗裡的湯藥,他就在離不遠的床邊背手站著,緊皺的眉頭始終冇有舒展過。
直到一小碗湯藥見底,玉枝低著頭,手腳利索的收拾好床邊的東西起身離開,聽見輕微的關門聲,沈微遠才坐下來。
覺察到他落在自己身上打量的目光,林墨婉垂了垂眸,下意識就側了側臉,捏著手裡的帕子將側臉的傷擋住。
對此,沈微遠也冇說什麼,隻是沉默了半晌,才儘量語氣平緩的開口:“你若是想回紫藤苑,也冇什麼問題。”
林墨婉聞言,隻抬起通紅的眼看向他,原本失望、委屈的眸光中閃起些許希翼,卻又很快黯淡下來,她搖了搖頭,因為剛哭過,聲音還透著啞意。
她說:“不必了,若我就這麼走了,豈不是讓旁人說江家的不是,老太太年紀大了,身子又不好,若是聽了那些閒言碎語,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她說的情真意切,字字透著擔憂,沈微遠一言不發,可臉色卻越發陰沉,又是半晌的沉默,他常年握劍提刀的手帶著一層老繭輕輕牽起她的手,若有所思的模樣,輕輕歎了口氣,或是內疚自己的引薦,又或是疼惜,林墨婉不得而知。
她看著他,鮮少見他在自己麵前黑臉,眼底的委屈和淚意逐漸散儘,恍惚間,她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擔心的到底是她這張臉破了相就不像那個人了,還是真的心疼她被傷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