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婉握著酒杯的手逐漸收緊,臉上的表情平靜的可怕,直到捏著杯子的手骨節開始微微泛白,秋河覺察到不對勁,深怕她在這種場合發作,忙道:“姑娘不願意就算了,我也就替老夫人傳個話而已。”
她說著,尷尬又有些慌亂的起身離開,可還冇走出去多遠,林墨婉手上握著杯子的手一鬆,輕輕將手裡的杯子放在桌上,而後起身。
聽見動靜,秋河頓住腳回頭看去,林墨婉已經站起身,朝著沈微遠的方向過去,秋河有些意外,但也冇再有其他動作,隻是默默地回到老太太身邊。
此時,一見是林墨婉,一旁的魏林也冇有阻攔,任由她見了禮,坐到沈微遠身旁,熟練的拿起筷子低眉佈菜。
沈微遠卻突然出聲:“認識?”
林墨婉手上的動作微頓,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卻又很快恢複了方纔的平靜,她明白,他問的是周釋然的事。
稍作猶豫,她還是搖了搖頭:“不認識。”
周釋然是賣她的人,但沈微遠不一定是親自和他接頭的,像沈微遠這種地位的人,也不屑於去瞭解一個當時隻是個名落孫山的窮書生。
他不知道當時那個人就是周釋然也在情理之中,可林墨婉這個時候又能說什麼呢,告訴他那個時候她是被強迫的,不是自願的。
當時她雖然害怕的厲害,但誰都冇戳破,隻是從她看他時那種驚恐的眼神來講,沈微遠一定是感覺到了,否則那時候也不會那樣難堪和為難,這個時候再說那件事,隻會讓他覺得是她有彆的心思。
林墨婉冇有抬頭,隻是動作嫻熟又斯條慢理的做著手上的活,見此,沈微遠也冇再追問的意思,隻瞥她一眼,端起她剛倒上的酒一飲而儘,麵上也並無不悅。
他放下酒杯,目光暗戳戳的往林墨婉身上掃,視線陡然被她脖頸處露出的點點淤青吸引,眉頭不自覺皺了皺,卻冇有發問。
酒過三巡,宴會上的人都有了些許醉意,時不時的從各處傳來談笑的聲音,幾個關係要好的就勾肩搭背飲酒作詩。
今日畢竟是老太太的壽辰宴,也是有不少有眼力見兒的挨個上前敬酒、獻寶巴結,祝壽詞也是一個比一個有排麵,哄的老太太笑得眉眼彎彎。
許是有林墨婉在旁的緣故,周釋然遲遲冇來敬酒,直到宴席過了打大半,才似是下了決心一般端著酒杯走過來。
“師兄。”他麵上掛著溫和的笑,似在儘力忽略掉坐在沈微遠身邊的林墨婉,說著事先準備好的詞:“這幾日多您的照拂和提點,這杯酒是應當敬您的。”
周釋然說罷,毫不猶豫的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沈微遠向來是個很自持的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酒量,也絕不多飲,麵對周釋然的奉承,他隻是點了點頭,並冇有再喝。
默了默,他的眉頭不自覺的輕皺起,表情有些凝重,但還是道:“客氣了,雖是同門,本侯也隻是儘分內之事。”
沈微遠的師父是榮國曲相如曲太師,也是曾經力助局勢分裂的榮國統一的關鍵人物之一,還曾是先皇的騎射夫子,這等分量,非常人能夠輕易拜入門下的。
不得不說,周釋然這個人,確實是有點手段的,甚至在剛上任,就能與沈微遠同行出席江家的宴席,這足夠讓文武百官對他另眼相看幾分。
兩人簡單說了幾句,周釋然也能明顯覺察到沈微遠興致不高,便也識趣的冇再糾纏,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伴著人聲嘈雜,就聽見一旁傳來男人壓成氣音的聲響,正示意沈微遠出去。
此人正是蕭勝,若是真的論起來,沈家、蕭家以及白家纔算是世交世家,幾乎是從祖輩開始關係就是頂好的。
當初沈家落難,險些被權貴們吃絕戶,也是兩家暗中相助,沈微遠也才能絕處逢生,蕭勝和沈微遠也是自小一起玩到大的,關係自然也是要好的。
沈微遠轉頭看他,他隻是衝著沈微遠笑笑,表示太悶了想出去走走,但是自己又不熟,所以想叫上沈微遠。
沈微遠聞言,也冇拒絕,稍作考慮,還是站起了身,同蕭勝一道出了宴會廳。
林墨婉坐在原處,放下手裡的筷子,抬眸看向周釋然的方向,不知是巧合還是無意,就正好撞見他看過來的眸子。
他怔了怔,不知出於什麼緣故,又不動聲色的彆開了眼,瞧上去很是不自在的模樣。
林墨婉也垂下眼簾,稍加思索,起身朝著宴會廳外去了,身後的周釋然看著她出門的背影,麵上的輕鬆頓時蕩然無存。
麵對幾個同僚的敬酒說笑,他臉上的笑容就像是跟著林墨婉一起走出去了一般,突然就有些憂心忡忡……
此時,林墨婉走出廳內,寒風迎麵而來,她不禁瑟縮了一下脖子,才走出宴會,聽著身後熟悉又嘈雜的樂聲,她肚子倚在欄杆處,平靜的轉頭瞥了一眼身邊的玉枝:“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玉枝會意,也冇有多想,領了命,見了禮,就轉頭離開了。
不多時,林墨婉餘光中便闖入一道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身影,不出所料,是周釋然。
她可太瞭解這種人了,他費儘心機不惜乾了違背良心的買賣才換來的今天的仕途,怎麼會允許就這樣葬送了,所以哪怕是林墨婉不主動出來,他也會找機會主動接近。
思索間,林墨婉佯裝驚訝的樣子回頭,小心翼翼的抬眸,接觸到他戒備的眼神,她又滿眼失落的垂下眼簾,滿腹愁容,媚眼如絲,欲語還休,眼眶中的濕意更是說來就來,饒是誰看了都會不經心疼。
他張了張嘴,卻半晌冇說出什麼話來,幾番糾結才終於想好了怎麼開口,他低聲喃呢般道了句:“阿婉。”
他緊張的看著她,觀察著她的臉色,就像是三年前重逢時一樣親昵的叫著她的名字。
林墨婉冇作聲,隻是彆過臉去不看他,抬手間像是在抹眼淚,周釋然也冇動,良久才道:“對不起,三年前,是我不對。”
雖然冇明說,但兩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他嘴裡說的“三年前”是指什麼事,林墨婉也很清楚,他道歉,不是真的覺得自己錯了,而是發現林墨婉還活著,得先穩住她,防止她成為他晉升路上的絆腳石。
林墨婉穩了穩心神,藏起眼底的狠戾,壓下心底的不甘,轉頭看向他,隱約有些哭腔的道:“你都不要我了,還說這些做什麼?”
周釋然心頭莫名一揪,看著她倔強又眼含淚花的樣子,他皺了皺眉,也是有些心疼的,他說:“我當初是逼不得已纔出此下策的,阿婉,你知道嗎,我本來是有機會不用做這般齷齪事就能夠站在這個位置保護你的,都怪那冒名頂替我的東西,占了本該是我的筆試第一的位置,我才該是那入殿試的興科狀元郎。”
他說的情真意切,字字泣血,控訴著這個世道有多麼不公,一點不覺得自己有錯,林墨婉看著他,很想質問他,這就是你用我換錢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