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後，禹陵城南百數十裡的山嶺上空浮現一團氤氳彩霞，片刻，彩霞消散，隨之化作兩團光球，倏然從千丈高空落下，光暈散儘，顯現出兩個老者，其中一個人衣衫襤褸，袒胸露乳，體態佝僂微胖，頭髮稀鬆，雖然不體麵，但也乾淨精神，隻見他右手搖著一把分叉的蒲扇，左手抓著一個葫蘆酒壺，對著身後一身青衣的高個老者嗬嗬笑道：“一會完事之後，去那邊城裡打兩斤好酒吃吃，老道我已經很多年冇有嚐到人間美味了”

高個老者神情穆然，望著遠處城郭裡樓宇重重，輕道：“一重人間，一重仙界，雖不同，卻也處處同”說罷，手掌中憑空出現一個三寸玉盒，散發出五彩霞光。望著玉盒道：“臨來前，小姐讓我為你找個乾淨的寄體，也罷，我就多瞅瞅多看看，定不辜負三小姐囑托”

一高一矮兩老者前後相隨，行走在山林之間，矮個老者一邊喝酒一邊吟唱，十分灑脫，兩人來到一塊大石頭前，兩人便停下腳步，駐足觀看，石頭通體烏黑，高三丈，圍三丈。矮個老者笑著問道：“乾淨否？”

高個老者打量著眼前的石頭道：“這方頑石倒也奇特，在此數萬年，已經有了靈蘊滋生，可終究是一塊石頭”

兩人也不多停留，繼續沿著山路向山下走去，山腳下有一些零星的村落，一個老農在地裡耕作，操作著犁把，催趕水牛，兩人來到老農身邊幾步遠的田埂上。

矮個老者道：“此人善良勤勞，可以種靈”。

高個老者搖頭道：“陽壽無幾，不可種靈”。

兩人飄然離開。老農下意識的環顧四周，四周空空如也，然後又催趕水牛去了。

通往禹陵城南門的官道，由於剛剛下過雨，顯得有些泥濘，道路上不時經過有一些行人，馬隊，商隊。特彆是馬隊經過的時候，馬鈴鐺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流蕩在官道上，清脆而悠長，這些馬隊多半是禹陵城的官方衛隊，所以顯得高調，馬鈴鐺更顯示出警示的作用和他們特殊的身份。而商隊就剛好相反，低調謙卑了許多，畢竟他們隻想安穩的賺錢，杜絕在運輸工具上過度裝飾，尤其是不能發出聲響，甚至連馬匹的響鼻都會讓他們心煩意亂。而步行的人則愜意得多，或挑或背，有的步履輕快，有的步伐慵懶，也不知道誰在今日的營生裡賺到了他們滿意的收入。

“讓開……讓開……”

從官道的後方傳來了喝斥聲，繼而又是一片密集的鈴鐺聲音，急促的鈴鐺聲，嚇得路人紛紛避讓。

兩老者停下腳步，轉身望去，隻見一輛馬車衝在一支馬隊最前麵，馬車由三匹馬牽引，十二蹄翻飛，泥漿四濺，所過之處，麵目全非。馬車上下劇烈顛簸，看起來就要散架了。而馬車上的少年全然不顧，右手握著韁繩，左手揮舞馬鞭狠狠抽打在馬兒身上。

矮個老者道：“此子年方十二歲，血氣方剛，勇敢而無畏，乾淨否！”

高個老者道：“才十二歲，就如此囂張跋扈，何來無畏，這是無禮”

矮個老者冇有說話，呷了一口酒，向前走去。高個老者跟隨其後，詭異的是，不見兩人抬腿，幾個呼吸，就來到了幾十裡遠的城門口，禹陵城極大，四方佈局，東西向百裡長，南北向也是百裡長，站在城頭，一眼望不到頭，由於禹陵城裡人口近千萬之眾，進出往來人流巨大，四邊城牆佈置各有五個城門，中間為主門，兩邊等距離各有兩個小城門。

城南主門巍峨雄偉，足有二十餘丈高，寬也有七八丈，門口外是一個青石鋪就的廣場，此時，雖近下午酉時，依然十分熱鬨，攤位眾多，攤主都在高聲吆喝叫賣，有賣鞋帽衣褲的，有菜販子，有賣雜貨農具的，自然少不了各種小吃攤，各式各樣，應有儘有。

“好生熱鬨，這不比仙界強百倍？”矮個老者笑道

“你發現冇有，他們的攤櫃都安裝了木輪，不知是個什麼道理”高個老者疑道。

“這都不知道？每天打開城門的時候，有輪子的推得更快，可以搶到最好的位置”矮個老者回答。

“有道理，是我見識淺薄了”高個老者恍然大悟。

矮個老者環顧四周，哈哈笑道：“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天下攘攘，皆為利來，無論人間還是仙界，眾神法相，利字當先，故聖人有雲，因利而立”

兩人來到城門口處，站著許多統一製服的城門守衛，他們神色輕鬆，對於進出的行人，幾乎不盤問，而車馬也隻是看看文書，不會加以阻攔，軍民相處融洽。

“窺一斑，而知全貌，這漢國地界已經有二百餘年冇有戰事了，承平日久，政通人和，劉家後人比先人強啊”高個老者點頭說道。

“我看未必”矮個老者回道。

矮個老者話音剛落，身後傳來嘈雜響動，三匹烈馬闖入人群，就猶如一滴水落入了油鍋裡，劈裡啪啦，一時間人仰馬翻，哭喊聲，尖叫聲，怒罵聲、鍋碗瓢盆墜地聲交織在一起，身處其中的人，已然分不出東西南北。

“一群雜碎，休要當我的道，不然我手中的鞭子不認人了”一個少年，揮動馬鞭朝著人群胡亂抽打，馬車兩邊的人群裡發出驚恐的慘叫聲，少年完全冇有停止下來的意思，周圍的慘叫聲更加激發了他的快感。

“讓你們當我的路，我讓你們當我的路，你們這是活該，不想被抽死就爬遠一些……”

少年一邊抽打，一邊狂笑，很難想象一個少年居然如此乖戾殘忍，與此同時，從馬車後跟隨的馬隊裡，走出兩個壯漢，同樣揮舞馬鞭驅趕兩側的百姓，百姓自知不可忤逆，唯恐避之不及。

片刻功夫，人群讓開一條寬敞的道路，直通大門，少年露出滿意的笑容，吹著口哨駕車離去，消失在眾人憤懣的眼神裡。

人群驚恐甫定，七嘴八舌議論開來。

“這娃是誰？凶神惡煞一樣”

“痛死我了！我的媽呀，以後見到他非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不過我知道他爹是左騎校尉侯嘯天”。

“哦……對對對！去年國祭的時候在演武場，這個娃娃就站在侯嘯天的身邊”。

“又是他媽的一個混世魔王，他奶奶的，今天真倒黴，屁股上遭了一鞭子”。

“哎……看一看，瞧一瞧嘍！同仁堂正宗金創藥嘍喂……專治各種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傷口，對馬鞭創傷效果更加顯著嘍……”。

矮個老者問道：“你剛纔說窺一斑，而知全貌，請問窺見這一幕，你又能知曉什麼呢”

高個老者有些不悅：“若非仙則約束，不能插手人間事，以我的脾氣，必會替他父母教訓一番”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繼續道：“有其子必有其父母，父不教，母縱容，如此放肆，其父母必然位高權重，是這城池裡有頭有臉的人，如果是行政官僚裡麵的人，就是德不配位”

矮個老者搖頭歎息，揮動蒲扇，道：“罷了！罷了！天地自然，依道運行，自有規律，你也彆惱怒，自找無趣”

兩人正欲進城，看見在城門口旁邊不遠處的城牆下，圍聚這一群男性青年，每個人身上都揹著一個箱籠，箱籠形式有彆，大小不一，看起來沉甸甸的，幾個青年忘卻了身上的負擔，聚精會神地看著牆上的告示。

兩老者饒有興趣的來到告示前麵，觀察一眾青年，在他們的臉上透出一絲焦慮，但更多的是興奮，告示是禹陵郡鄉試的相關事宜，上麵寫著考試的地點，考試時間，主考官是何人等等。

“今年我一定要中舉，努力！努力！努力！”一個最靠裡的青年扯著公鴨嗓子大聲喊道

“要中舉，不一定會中舉，而我與你不同，我一定會中舉”另一個靠裡的灰衣青年一臉的不屑

“憑什麼！小心牛皮吹破了”青年的自信引起了周圍人的群嘲

“就憑我的直覺，我的直覺一向很準，不信，誰敢和我打賭” 灰衣青年麵對眾人的嘲諷，不為所動，仍然信心滿滿。

“黃羌，彆吹牛了，彆人不認識你，老子還記得你，去年你鄉試完之後，去了城西的永泰賭坊，把回家的盤纏輸光了，還把衣服褲子都輸掉了，靠著一條包襠褲回家的吧”一個青年笑道。

人群發出一陣鬨笑，氣氛瞬間炸開。

灰衣青年頓時十分難堪，氣急敗壞的尖聲反駁道：“休要胡言亂語，這是造謠，是造謠，小心我告你誹謗”

任憑灰衣青年如何提高聲音，依然無法阻止大家的嘲笑聲。

“我看你今年依然落得個包襠褲回家的結果，狗改不了吃屎，都要鄉試了都想著賭”

“就是，真是人如其名，黃羌到處亂開黃腔，催牛皮不打草稿，還直覺，你還不如回家做白日夢去”

“滾一邊去，擋著我們後麵的人了”

“……”

灰衣青年知道已經無法在這裡呆下去了，低著腦袋擠出人群，溜之大吉。後麵的人看清楚了告示內容也紛紛離去。唯獨一個身材瘦高，皮膚白皙的青年冇有離開，他一身破舊粗布麻衣，時值八月，腳上穿著草鞋，腿上腳上全是泥，他兩眼堅定地望著告示，似乎在醞釀一份誌在必得的情緒。

“爹！娘！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我一定會中舉”青年輕聲呢喃自語。

“隻要我位列三甲，成為候補官員，那時候就能在禹陵城獲得立足之地，爹！娘！你們等我的好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