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粥鋪，比下午的生意更好，店裡店外，坐著的，站著的，把粥鋪圍得水泄不通，顧客的各種要求，各不一樣，要照顧到所有人，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粥鋪有三張條桌，如果全坐滿，至少能擠三十個人同時用餐，還不包括有些站著的，算起來，一碗粥的時間，就會有四十多個碗，筷，勺子等，都需要楊三去洗，除此以外，還要跑堂，包包子，揉麪團，見啥乾啥。忙前忙後，一刻也不得閒。也不知道之前兩個人是怎麼挺過來的。

早餐高峰已過，顧客逐漸變少，楊三小心地問老闆娘，道：“張大嬸，我現在可以離開嗎”。

老闆娘並不驚訝他要這麼問，淡淡的道：“可以啊！老頭子不就是讓你在我們忙不開的時間，幫襯一把嗎？去吧，彆忘了下午回來就行”

楊三喜出望外，他有些怕這個老闆娘，對老闆就親近很多。他不問老闆，問老闆娘，他知道，隻要老闆娘答應了，就等於老闆答應了。

楊三拿了兩個包子就離開了粥鋪，一邊吃一邊急匆匆地往學堂跑，三裡地的距離，楊三累的眼冒金星，不住咳嗽。臨近學堂的門口，見昨天壘放的石頭依然還在，重新站在石頭上，側耳聆聽裡麵的朗讀聲，今天依然是講讀三字經，楊三也嘗試跟著朗讀，雖然他冇有課本，隻是覺得這樣跟讀有一種參與感。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停，今天就講講這一段吧”老先生緩緩說道。

老先生采用最通俗易懂的比喻，形象而簡單的講解了這一段，學童們很聰明，基本都能理解，平時在家裡，長輩們或多或少都提到過相關的故事。

接下來的識字環節，是楊三最喜歡的，昨天認識了五個字，睡在床上都在回想，溫習怎麼寫，什麼意思。

同昨天一樣，老先生依然隻教了五個字，都是三字經裡麵的。

到了臨近放學，楊三便離開了，又是急匆匆跑回粥鋪報到。不多一會，人就開始多了起來，楊三依然是有啥做啥，一個瘦小的身影穿梭在店鋪內外，他已經徹底和過去說再見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三年一晃而過，又是一個仲秋八月。

清晨，張記粥鋪門口人聲鼎沸，熱氣騰騰，顧客圍著蒸籠急切地喊著自己需要的東西，蒸籠旁邊站著一個身穿白褂的少年，拿著筷子，手法嫻熟地夾取包子，一屜包子就各種分好，送到顧客的手中，拿到包子的人擠出人群離開，冇有拿到的多有埋怨。少年又抬出一屜，各自分好，又送走一批。

食客散儘，少年露出全貌，雖然滿身的煙塵油汙，依然掩蓋不了他身上透出的些許英氣，少年長髮及肩，胡亂紮在腦後，雙目平和中帶著一絲銳利，雙臂裸露，結實而修長。

少年正是楊三，這三年裡，他一直在這個店裡打雜，吃穿都不愁，完全褪去了乞丐的模樣。

“嬸，我先走了”

三年來，楊三出門一直都是向老闆娘打招呼，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拿起兩個包子，冇有等老闆娘的同意，就消失在門口。三年的相處，如同一家人，已經冇必要那麼生份。

“已經有一個多月冇有去學堂了，今天去聽聽吧”楊三自言自語。

剛識字的那段時間，楊三幾乎每天都會去爬牆偷聽，隨著時日的增多，一年下來，自己已經學會了三千多字，然後自己就找了很多話本，雜記，各種經典自己閱讀，增長了很多見識。

但還有很多複雜的生僻字，依然不認識，老先生很少提及，楊三知道，老先生教的是幼學啟蒙，隻會教一些簡單的常用字，要認識更多的字，就要自己找教材自學了，所以楊三去的時間就變得越來越少，離最近一次去，已經是一月多月前的事了。

楊三心裡非常感激老先生，如果說張大叔張大嬸是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那麼老先生就是給了自己第二次人生，因為知識可以增長見識，可以改變命運，讓自己的未來有了進階的可能。

楊三輕快地跑在巷子裡，這條路石板巷子，他已經跑了三年了，周圍的一家一戶，一花一木都記得清清楚楚。

楊三心情愉悅，哼著小調望向不遠處的學堂，看見門口坐著一個少女，她的身影在不停的抽動。楊三慢下腳步，看見大門兩邊的石頭柱子上貼著一對白色對聯。

楊三心裡咯噔一下，女孩的抽泣聲傳入耳邊，心情瞬間變得悲傷起來。

“怎麼會這樣……”楊三心裡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女孩站在門口不遠處的楊三，停止了哭泣，抹掉眼淚，走到楊三的麵前，噙著淚水，似乎有話對楊三傾述。

“哇……”女孩哇的一聲又委屈的大哭起來。

“爺爺冇了……我爺爺冇了……”女孩的情緒突然爆發，流露出無儘的悲傷，痛徹心扉。

楊三回憶起初見老先生時，和藹的表情，是那麼的親切，禁不住潸然淚下。是他第一次教導自己，自己並不是一個下賤的乞丐，而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人，對先生的再造之恩，終生難以忘懷。

女孩好不容易止住哭泣，拉著楊三往大門裡走，楊三下意識的抗拒了一下，但此時此景，隻好被女孩牽著走進了院子，女孩把楊三丟在堂屋，就一個人走進了旁邊的廂房。

楊三不知道女孩為什麼會拉自己進來，也冇有多想，就站在堂屋裡，環顧四周，院子裡有些淩亂，大堂的書桌已經被搬了出去，擺放在院子一角，很顯然，老先生的靈堂就是設立在這裡，條案冇有搬離，上麵擺放著燭台，香壇。楊三神情肅然，雙膝跪地，鄭重地對著明堂叩拜。

等起身後，才發現女孩站在自己的身後，手裡捧著一本厚厚的書籍。

“這是《漢國字典》，爺爺臨終前，囑咐我把它交給你”一邊說一邊雙手遞給楊三。

楊三心裡突然一驚，他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老先生並不知道他在牆外偷聽，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是掩耳盜鈴罷了。

楊三接過沉重的書，感歎道：“先生不光知道我在偷聽，還知道我想學什麼”

“其實，爺爺三年前就看到你了，但是他冇有說，還給你踩的石頭上麵加了一塊大石板”女孩幽幽的說道。

楊三釋然，之前他偷聽都是踮著腳的，冇幾天就不用踮腳了，當時聽課太過專心，冇有注意這事，現在回想起來，對老先生的良苦用心，又多了一分感動。

一時無話，楊三對女孩感謝再三，便要離去。

“我叫王曉元，你叫什麼”王曉元問道。

“楊三，名字不好聽，見笑了”楊三回道。

“冇什麼不好聽，簡單順口，一聽就記住了”王曉元不同意楊三的看法，繼續道：“爺爺留下了很多書，你想看什麼，有空過來，我給你找”

“那就先謝謝你了，王曉元姑娘”楊三內心大喜

“你叫我曉元就行”王曉元糾正道。

王曉元把楊三送出大門，望著楊三的背影，眼神裡多了一絲期盼。這個少年和學堂裡的學子很不同，在他身上有一種迷人的氣息，可以讓她暫時忘卻悲痛的氣息。

楊三回到住處，打開字典，饒有興趣的地翻看起來，字典有兩寸厚，十分壓手，裡麵都是蠅頭小字，密密麻麻，讓楊三覺得頭痛苦。研究了半日，才初步搞明白字典的使用方法，嘗試著查詢幾個生僻字，都順利找到，仔細研讀，對這些字纔有了正確的理解。

而這些生僻字都是他在夢境中看到的，有了這本字典，現在他終於不用擔心了。

子時，天空中繁星點點，黑幕籠罩大地，秋蟲低鳴，一片寧靜

楊三躺在床上陷入了沉睡，手中的字典還冇有合上，被他抱在懷中。

屋瓦上空，流雲旋轉，彙聚成團，楊三身體下方的土地，入地百尺，所有蛇蟲鼠蟻，儘皆退避，天地交感，相交於楊三的丹田。

應力逐漸增強，丹田處，慢慢突顯出一個拇指大小的肉球，先是在丹田附件遊走，然後沿著肚臍向上滑動，經過胸口，喉嚨，嘴唇，一直到達頭頂，然後消失不見。

不一會，又從消失地方出現，繼續沿著背脊往下緩慢遊走，最終消失在褲襠裡。

前段為任脈，後半段為督脈，剛好一個周天。

風雲散去，百蟲歸巢，一切又恢複如初。

“哎喲喲……”

楊三突然醒了過來，隻感覺下腹之中，生髮一股難以抑止的膨脹感，直往噴門竄去。

“不行了……不行了……”

楊三夾著屁股，就要去撕字典，又急忙縮了回去，朝著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情急之下，摸黑跑了出去。

不多時，就傳來一聲巨響，繼而是劈裡啪啦的聲音。好在這一片是廢墟，若是居民區，定會驚醒一片夢中人。

楊三解決了問題，回到院子裡，在水缸邊一邊洗手一邊嘟噥道：“拉的都是什麼玩意，烏七八黑，我冇有亂吃東西啊”

回到床上，再次入睡。

夢境裡楊三懸浮在空中，一眼不眨地望著前方的虛空，光點如期而至，常年做相同的一個夢，讓他的神識，練就得異常敏感，夢中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夢中，也清楚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讓他覺得夢中的自己就是現實中的自己，現實中的自己也就是夢中的自己。

光芒籠罩，周圍依然懸浮著紛亂的書頁，三年來，他一直都在研究這些書頁，以及上麵的文字和內容。現實中的他看過一些修仙話本，他大概能猜測道這些內容是關於一些方術的，可它們都是零散的，單獨看一頁，如同管中窺豹，不甚明瞭。他也曾試圖恢複，但始終前言不搭後語，文義不通。

當他百無聊賴地等著墜落的時刻，他赫然發現手中的書頁上麵的左下角多出一列細小的文字。楊三湊近一看

“跌倒訣，十三”

楊三大喜，這是一個方術的名字，還有頁碼數，有了這幾個字，就可以很輕鬆的還原出來。

“今天怎麼變了，是有字典的原因嗎？應該不是，兩個東西毫無瓜葛，是我拉巴巴的原因嗎？應該也不是，以前天天拉也冇有變化呀！不會是要有心上人的原因吧，王曉元的大眼睛真漂亮，哎！人家是書香門第的小姐，而我是個冇人關心的流浪漢，人家不會和我做朋友的。不要胡思亂想了……能和曉元一起逛集市就好了，她現在很傷心，我想給她買點紅棗糕……哎呀！不能想了，不能想了……”

楊三一邊在紛紛揚揚的書頁中查詢比對，一邊胡思亂想。花了很長時間，終於找齊了《跌倒訣》的所有十八頁，按照頁碼一排，一本完整的方術冊子就還原出來了。第一頁就是這個術法介紹。

“甲乙丙丁，天運四乾，子醜寅卯，地藏四支，四四錯配，可行鬼神之機，人者，丹田為樞機，上下分格，上應四乾，下應四支。修行有靈者，以靈為柄，撥上轉下，四四錯位，可使萬物具體上下不一，無利必傾，倒矣！晉國結丹修士，申石記”

翻開第二頁，就是一個簡單的人形圖畫，各種線條從身體各個部位引出，然後在旁邊寫有標註，第三頁是一個羅盤圖，相同的圓圈層層巢狀，周圍寫著很多甲乙丙丁，子醜寅卯。後麵幾頁文字居多，圖案很少，多是咒語和一些修煉要訣

楊三一字一句，仔細研讀，感覺非常有趣。一時間，竟忘了提防墜落，

“這上麵說，修習這個方術，需要靈力，我哪有什麼靈力，哎，空喜歡一場”楊三有點無奈，三年的等待，原來這些書，與自己並冇有關係。

他氣餒的放下手中的冊子，盤腿而坐，按照上麵的修煉方法，嘗試學習。這時候的他，隻是覺得好玩，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而已。

令他冇有想到的是。當他摒除雜念，凝神息氣，丹田出現一陣火熱的灼燒感，繼而迅速傳遍全身。楊三大驚，他冇有退出空靈的狀態，他隱隱有些確認，體內的變化與書中所述的靈力有莫大的關係。灼燒感漸漸消退，四肢百骸出現一股莫名的力量，沿著身體的奇經八脈流動。

楊三內視觀察，以意念引導，意念指向哪裡，那些力量便集中到哪裡，原來這些力量是可以控製的，他意想一個收縮的幻象，那些力量便從四肢百骸，沿著奇經八脈，流回到丹田氣海。

“這是靈力嗎”楊三自言自語。

“我再試一試”楊三興奮地站了起來，放鬆身體，隨便站個姿勢，一念而起，那些力量再次流出丹田，遍佈周身的每一處血肉裡麵，楊三頓時感覺到渾身無比舒泰，一念再起，力量再度收回，如此反覆幾次，楊三赫然發現，每一次都有一些不同的感受，雖然很微弱，隻要仔細體察，就能發現後一次比前一次多出一絲力量。

“這些力量能不能流到身體以外呢”楊三突發奇想。

楊三再一次運轉體內的力量，意想自己的指頭出現一個洞，不是傷口，而是一個渾圓無比的白洞，然後意想那些力量流到指尖，但冇有發生楊三所想看見的，那些力量聚集在指尖，怎麼也無法流出。

“難道隻能在我的體內流轉嗎，可是我怎麼修習《跌倒訣》呢，冊子上說，要釋放靈力，撥轉時空”楊三有很多不解。

“我知道了，一定是這些力量太微弱了，無法衝破我身體的阻礙，一定是這樣子”楊三自我解釋，是對是錯，他並不知道。

楊三在夢境裡，練習運轉那些力量很久，他不確定這些流轉在自己體內的是不是靈力，但不妨礙他運轉力量時獲得的樂趣。

不期而至，他又墜入深淵了。多年的墜落，讓已經有些麻木了，完全不怕，甚至有些喜歡，那種越來越快的刺激感。

楊三緩緩睜開雙眼，感覺到體內精力充沛，視覺聽覺嗅覺都變得異常敏銳，他急忙坐起來，照著夢境中的樣子，運轉體內的無名力量，竟然和夢境中一樣，體內的力量隨意運轉，倍感神奇。

“太不可思議了”楊三驚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