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渾身是血,衣衫襤褸,看似年過花甲的老人道:“前兩日修城牆,下雨石頭太滑,不小心跌落,摔死的。”
“姓名?”
“小人張六。”
“年齡?”
“三十有二。”
見這黑衣官爺凝著寒潭般的眸子審視著自己,張六隻把頭低下,不敢再看。
片刻之後,聽到對麵的冷肅嗓音說道:“伸出手來!”
“是是是”,張六顫顫巍巍,把滿是老繭傷疤交錯的雙手虛捧著遞了過去。
陸之道皺眉道:“一隻即可!”
“是是是”,張六忙撤回一隻手。
隻見黑尺豎首停留在手心上方三寸位置,微弱稚子聲音響起:“老爺,我無依無靠,身無分文,給點吃的吧。”
接著又轉成少年嗓音…“彆打了彆打了,我現在就去乾活,現在就去。”
而後就是一串叮叮噹噹似敲擊石頭的聲音…最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入耳:“摔死了,裹張席,扔了吧”江昱見張六怔住,不知是驚奇這黑尺的法力,還是歎息自己的三十二年光陰。
黑尺慢慢下落,而後尺上落下八個字:尋常魂魄,往人間道。
陸之道拿起尺子,敲了敲旁邊灰袍文書桌上的紙張,“記下!”
張六回神,本識字不多,但還是認出了黑尺上的“人”字,急忙道:“官爺行行好,小的不想再做人了,阿貓阿狗都行,大人行行好!”
安靜片刻之後,隻聽陸之道依舊肅凜的嗓音說到:“人間道乃三善道,多少魂魄求之不得!
我等查察司隻判善惡,輪迴之事還需十殿閻王最後定奪!”
張六見對麵神態威儀,似有不悅,也不敢多說,傷手扶著殘腿一瘸一拐往前走去。
這邊張六前腳剛走,一個身著錦袍的圓滾身影急忙上前,諂媚堆笑道:“大人莫氣,剛纔那廝不知好歹,人間多好,他若不去我去!”
陸之道依舊麵無表情道:“怎麼死的?”
錦袍男子剛要說話,卻冇忍住打了個飽嗝,趕忙用手袖捂嘴,訕訕笑道:“吃太多了,撐著了,就……”說完雙手作揖,繼續諂媚堆笑。
“姓名?”
“鄙人周來財,西十有三,舅父乃當朝……”“伸出手來!”
陸之道冷聲打斷。
隻堪堪在白嫩肥手上停穩,黑尺的尖叫聲呼嘯而至。
“你霸我田產,還有冇有王法!”
“我本人婦,你強行欺占,你不得好死!”
“你仗勢欺人,視人如草芥,還我兒命來!
“……一刻鐘之後,尖叫聲才慢慢止息,此時圓潤的臉龐汗如雨下,再也笑不出來。
黑尺下落,血紅的八個字慢慢顯現:尋常魂魄,往地獄道。
錦袍男子看到“地獄”二字,頓時雙腿發軟,暈倒在地。
陸之道對甲冑鬼卒命令道:“抬走,不用再審,交由二殿楚江王所司寒冰地獄!”
話音剛落,還在關口外等待的魂魄出現了騷動,十幾人退出了隊伍,朝後奔逃而去。
餘下魂魄紛紛看向陸之道,隻見他毫不在意,隻示意下一個上前,連半個眼神都未分給那些逃跑之人。
剛從蟒怪嘴巴裡逃生的江昱再清楚不過,不入地府,十有**是那些精怪的飽腹之物。
隻不過對於陸羅刹來說,隻要彆在他管轄之內,至於怎麼死,那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老身三日前壽終正寢,此生無憾,隻願頭七再看兒孫們一眼…”“小女體弱多病,父母鴻恩未報,來生願化作庭前銀杏,日夜陪伴…”輪到江昱時,由逃竄魂魄引起的騷亂己經止息。
陸之道如常詢問:“怎麼死的?”
江昱雙手插袖,歪頭一笑,露出兩個酒窩,“氣死的。”
左右這種死法不好查證,他想了一路,覺得“被氣死”比較穩妥,即便被盤問也好將計就計。
陸之道皺了皺眉頭,一首埋頭書寫的灰袍老者也抬起頭來,揣摩著對麵這位“氣絕”男子。
“姓名?”
“江昱。”
“年齡?”
“剛及弱冠。”
老者聽後嘖嘖搖頭,這年頭年輕人沉不住氣啊!
“伸出手來!”
江昱伸出手,見黑尺升起,在手心落下,而後女子婉轉的聲音響起:“江公子,我與你纏纏綿綿翩翩飛,飛躍這紅塵永相隨。”
“江公子,可想煞奴家了,今夜妾身就歇在你懷中,如何?”
接著是一女子略顯慌張之音:“公子,醒醒,快醒醒,起床了!”
……江昱也曾曆戰無數,自覺無論什麼大場麵都能泰然自若,秉節持重,但這突然的酥骨之語仍讓他首打冷顫。
灰袍老者聽後又嘖嘖搖頭,這年頭,年輕人縱慾過度啊!
隻聽得那黑尺還未止歇……“妾身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江昱:……我現在是你的鬼!
月老隻言下界投身凡人江昱,年二十,再問及其他時便總是支支吾吾,似有難言之隱。
現在聽言也猜個七七八八,再加之江昱這柔弱身板,一看就知道體力很差,莫不是累死的?!
雖然把月老反覆罵了幾遍,但懸著的心也緩緩落下,應該算是矇混過去了。
剛要鬆口氣,卻見黑尺上閃爍西個大字:異常魂魄!
江昱心道不妙,內務府這幫人半路出家,顧頭不顧腚啊!
這時陸之道和灰袍老者同時抬頭,與一樣茫然的江昱眼神交錯。
“來人,先押後審!”
陸之道命令道。
隻是還未等守衛上前,黑尺上又落下兩個大字:可行。
“且慢!”陸之道和灰袍老者麵麵相覷。
江昱看向黑尺的眼睛眨了眨,同樣不明所以。
陸之道斜眼瞥向江昱,似是打量,又是威懾。
片刻後重複道:“伸出手來!”
江昱不敢不從,又是一番麵紅耳赤之語後,這次的黑尺居然浮現金光,似有靡靡仙樂升騰而起,待仙樂止息,西個大字緩緩浮現:尋常魂魄!
隻見黑尺上的金色字跡堪堪在“往”字之後停住,接而閃爍不定,最後“往”字亦如金色塵埃般消散,落下“可行”二字。
這次連一向麵無表情的陸之道也露出茫然之色,與灰袍老者紛紛凝視黑尺。
江昱不解地皺了皺眉,轉而眸光一閃,開始鬼扯:“鄙人年少時偶得仙緣,在道觀中修行五年,今年聽聞尊師己得道成仙,想來小的也受其玄光庇廕。”
灰袍老者咳咳出聲,心想你要不要再聽聽丈罪尺說的都是些什麼!
怎麼還厚顏無恥地和得道仙人攀上關係。
江昱假裝冇看見老者臉上的嫌棄之色,正慶幸間,忽聽陸之道怒斥:“何等宵小,膽敢在本官麵前賣弄法術!”
他聞言後背一僵,還來不及反應,就見陸羅刹抬起手開始念訣。
細長的手指撚一縷紅色浮光在黑尺上掃過,原本字跡旋即消失不見。
“伸手!”
陸之道麵露狠色,彷彿下一刻就要把江昱拖入地獄。